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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番外



这么多天以来,南山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敢碰过,两个人之间仿佛一直隔着什么。



南山多日以来犹如困兽,惶惑不解,就着这个姿势,要是再没有一点表示,就简直说不过去了。



他低头封住褚桓的嘴唇,却感觉到对方周身明显绷紧了一下。



有那么极快的一瞬间,褚桓下巴微抬了,仿佛是想仰头躲开,但身后就是门,他无处可退,只好心不在焉地配合了。



南山紧紧地把他扣在怀裏,可他感觉紧握在手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沙子,抓得越紧,没得也就越快。



他一时间越发茫然无措,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



“嗯,”褚桓可有可无地点了个头,捏住南山的下巴,拽过来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没事。”



说完,他让过南山,迳自挽起衬衣袖子,好像要去洗一洗一身酒气,态度平静得近乎诡异。



南山忍无可忍,一把从身后抱住他:“你和我说说好不好?褚桓,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



屋裏没有点灯,只有月光自窗而入,屋裏长弓短刀,影影绰绰。



褚桓盯着那裏的影子,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渐渐消失,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开口说:“你真的相信……”



南山:“什么?”



褚桓回过神来,将尾音连同下一句话都吞进了喉咙裏。



不打算让南山怀疑他疯了。



这些日子以来,褚桓一直没能从那场梦一样的大火裏醒过来,他很想没心没肺地过一过劫后馀生的日子,例如喝一次酩酊大醉,跟南山大吵一架,往后是分手还是和好再议……但是不行。



褚桓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自己的臆想,也不是什么东西强加给他的幻觉。



连续数日,褚桓整宿整宿的都是在装睡,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南山,他会忍不住偷偷伸手碰一下,不过碰完他又觉得多此一举。



如果他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假的,那按照这个逻辑,碰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的。



他无数次努力试图说服自己,他是脚踏实地的活在真实世界裏的,但是找不到证据。



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取信于他,他的神智仿佛始终还陷在孤独无尽的黑暗裏,在世界尽头的那一颗种子前,身处人群也好,闹市也好,都是孤身一人。



就像是个失重的人,双脚无论如何也踩不到实地。



褚桓忽然意识到,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无法确定自己是活在真实裏,还是活在虚幻裏,这样看来,似乎只有一了百了地吹灯拔蜡,才算殊途同归。



这念头一闪,褚桓微微有些空洞的眼神就仿佛清明了一点,他决定不再这样半死不活地耗下去了。



这么想着,褚桓抬起手搭在南山环在他胸前的手背上,一挑长眉,若无其事地轻笑一声:“没什么——美人,你这么热情似火地抱着我不撒手,是要幹嘛?”



南山哑声说:“你不能和我好好说句话吗?”



褚桓挣开南山的双臂,走到床边坐下,解开领口的扣子:“嗯,那我跟你说正经的,这几天山门马上就会转回去,对吗?”



南山一愣之后,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陡然惨白,后嵴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褚桓却如同没有意识到两人间无比尴尬的沉默,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你一声,等它转过去,我就要走了,你们那个什么……生死契约还是什么的,我不打算遵守了。”



“所以你今天是想杀我呢?还是睡我呢?”褚桓活动了一下光裸的脖子:“都可以,来吧。”



南山足足有半天没吭一声,好像是被这个晴天霹雳活生生地噼在了原地,褚桓以为南山会暴跳如雷。可是等了很久,南山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褚桓在黑暗中看见他仿佛从床头拿了什么,而后不声不响地向自己走过来。



南山弯下腰,轻轻地握住他的肩,端起褚桓的下巴,温润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似乎想要撬开他的唇缝。



褚桓打定了主意,无论是血淋淋的一刀,还是缱绻的一场缠绵,他都来者不拒,因此从善如流地接纳了南山。然而下一刻,他却觉得南山往他嘴裏推送了什么东西。



褚桓:“唔……”



他险些本能地吞下去,却被南山勾着,堪堪将那东西停在了舌尖。



直到这时,一股后知后觉的甜味才从舌尖传来,南山已经退了出去。



褚桓呆了呆,发现南山往他嘴裏塞了一块奶糖——还是他当年跟马鞭和大山出去买卖东西时候带回来的。



“甜吗?”南山在他耳边轻声问。



褚桓:“……嗯。”



南山绝口不提方才褚桓失心疯之下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只是耳语似的在他耳边说:“有一点奶味,但又不太像,裏面还有什么?”



褚桓好像还没回过神来,顺口说:“食用香精?唔……你……”



南山含住他的嘴唇,将那块化了一半的糖重新抢了回来。



刚开始,南山的动作还无比笨拙,眼下却仿佛是熟能生巧一样,居然有几分油滑了,他仔细品尝了片刻,对褚桓说:“我还觉得有点黏牙。”



褚桓不在状态:“……可能过期了?”



随后,他听见“喀嚓”一声,转头一股果香扑鼻而来,南山掰开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果子,自己咬了一口,将另外半个递到褚桓嘴边,褚桓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白雪公主后妈给的苹果?



他犹疑地就着南山的手低头咬了一口,顿时,一股极致的酸大浪淘沙似的沖刷过他刚含过糖还在温柔乡里的味蕾,酸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南山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是甜,这是酸。”



而后,他又将手指递到褚桓嘴边:“再尝尝这个好吗?”



褚桓敏锐地听出了一点鼻音,迟疑了片刻,依言轻轻舔了一下,这一次,他尝到了咸而且苦的味道。



是眼泪。



褚桓:“你……”



南山伸出手掌,遮住他的眼睛,将他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口:“这是苦。”



南山的心跳有些快,褚桓能听得出他的情绪激动。



在一片脚不沾地的茫然中,那一刻,褚桓居然似乎是听出了南山的未竟之言。



这是说……世界上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你和我尝到的是同一种吗?



南山的胸口微微起伏,言语间微微胸腔传来微微的震动:“是我不好,你既然不愿意和我说话,就听我说一说好不好?”



褚桓被他盖住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一言不发。



南山:“我在水下和那几具骨架纠缠不休,袁平割断了绳子,在我够不着的地方沉进了阴影裏,我当时脑子裏‘嗡’的一声,却不单因为他是守门人兄弟——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那一段被褚桓刻意遗忘、却死活忘不了的事,突然从南山的嘴裏以另一种角度说出来,褚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后他就听见南山静静地说:“我当时想,要是你知道了,心裏该有多难受?”



褚桓突然不想再听下去,在他手裏挣扎了起来,却被南山用无形的气流锁在了床上。



“后来你什么都没问,一眼扫过来,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我看见你当时那个眼神,就觉得喘不上气来,”南山说,“我当时想,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跟你走到最后……”



“别说了!”褚桓低吼着打断他。



南山充耳不闻:“可是我食言了,你拿出短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幹什么,后来你说求我——”



南山话音一顿,闷哼一声,原来是褚桓挣脱不了,转头一口咬住了南山的手。



南山躲也不躲,岿然不动地任他咬,直到褚桓尝到了血的味道,才意识到自己像犯了狂犬病一样,蓦地松开牙关。



“疼。”南山这才低声说,“你求我的时候,我比这个疼一百倍……唔,一百倍,一千倍。”



褚桓缓缓地平静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后,他问:“被吞噬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南山:“周遭满是欢喜,我只顾着心疼。”



褚桓:“能看见我吗?”



“能。”南山低下头吻着他的发旋,“但不是用眼睛,我的五官好像连在了一起,能感觉到一切——我看见你跪在山顶,看见你满手的血,看见权杖上火光燃尽,看见小绿含起将灭的火团送了你最后一程……”



褚桓突然颤抖了起来。



“我还看见火光亮了又灭,看见阴影包围了你,有一瞬间,我甚至听见了你心裏的声音,但是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看见了圣火。我看见你被围在圣火中央,急得要命,心想,如果需要圣火需要燃料,还是烧我吧……结果仿佛‘它’的规则还在,我心想事成,你身上的火苗果然一路延伸过来,烧到了我身上。”



南山说到这,放开褚桓的禁锢,张开双臂,把他抱了个满怀,低声说:“我一辈子没有觉得那么温暖过,我当时觉得自己和你是在一起的。我听见身后有无数个声音,层层叠叠地都在说‘烧我吧,烧我吧’,规则所限,我不能回头,但是感觉得到、也想像得出那火光一路蔓延的样子。”



褚桓听见黑暗中一声轻响,接着,一团火光亮了起来,南山点起了床头的灯。



褚桓瞳孔骤然收缩,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了一下,然后撞进了南山的眼睛。



南山叹了口气:“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是什么幻觉。”



这句话如同解咒的密语,那一瞬间,褚桓仿佛从极高处落了下来,消失的重力突如其来地加诸于他身上,他双脚重重地落地,在寂静一片的世界裏如梦方醒。



“你知道后来我还看见什么了吗?”南山眼眶通红,嘴角却含着微笑,“我看见了夕阳沉入无边的海水下,看见枯死的树枝上长出了一隻柔弱的芽,看见懵懂的海鸥抖了一下羽毛,还看见灰烬裏爬出了一条探头探脑……只有拇指粗的小蛇。”



南山十指与他交缠在一起,贴在自己的胸口,一时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绝不会再丢下你第二次,你相信我吗?”



褚桓良久没有回答,而后,他答非所问,却问出了自从陷落地回来后的第一个和那段旅程有关的话:“权杖呢?烧完了吗?”



南山温柔地说:“嗯,烧完了,但是以后还会有的。”



褚桓点点头,突然感觉到一股从心而起的疲惫,像是一辈子没睡过觉那样,他微微侧过头,靠在南山怀裏,几乎连眼睛都来不及合上,就已经陷入到了沉眠裏,窝住的脖子让南山手上的戒指在他的颈侧压出了一个小小的痕迹。



“逗你玩”三个字终于没能伴随着他一直七老八十,但是带着这三个字的那只手,给了他一个新的支点。



褚桓这一觉睡了整整两天,无知无觉中度过了这一次的山门倒转。



朦胧间,他好像听见外面有熊孩子们正大喊“贱人大王”,褚桓没有理会,只是翻了个身。



与此同时,收藏了一堆不能用的枪和子弹的山洞裏,蜡像一样的老兵们接二连三地缓缓动了,揉揉眼睛,各自或迷茫或震惊地环顾着山洞和同伴。



只要没死,就是还活着。



褚桓陷入沉睡之前,其实心裏还有另一个疑问——那个被称为“圣火”的核桃裏,究竟有什么?



不过他没问,因为已经知道答案了。



核桃裏有一个世界。



“我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莎士比亚。



(正文完)



番外 一



“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桓默默地往后仰了一下脸,让老王那像暗器一样犀利的唾沫星子与他擦肩而过。



独臂的老王带着一身风尘僕僕,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控诉他为眼前这个王八蛋操碎了心的人生苦痛。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木头桌子,桌上横陈着几把能进国博的军需用品。



褚桓一仰头,透过招待所破败的小窗户往下看了一眼,南山正在楼下和那几个老兵一起说话。



他们家那位土包子族长大约是平生第一次穿衬衫,仿佛一直担心自己动作大了会把衣服扯破,举手投足活像被人五花大绑了一样拘谨,然而面对着旁边这几位更土的,他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在这个生平只来过几次的县城裏当起了一知半解的导游。



这正当,原本说着什么的南山突然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一抬眼,正好对上褚桓的目光,这认认真真的解说员于是从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眼的时间,毫不吝惜地给了楼上的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逗。



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山洞裏的几个老兵并没有当年误入“桃花源”之后被冻结的印象,他们的记忆还依稀停留在河边迷路的那一刻,好像经历地一切都只是做了一场梦,睁眼就到了几十年以后——这恐怕也是神山的意思,不想让这篇土地暴露在世人眼裏。



山羊脸长者虽然有点缺德,但是不缺心眼,一得知这种情况,立刻顺水推舟地什么都没有说,佯作边境少数民族,对几十年前离奇的事件隻字未提。



山门刚刚倒转,褚桓漫长地一觉刚醒,还没来得及醒过盹来,长者就催命似的把他拎起来处理这件事。



这才有了县城中招待所裏的这一幕。



个中种种因由,褚桓不便和别人明说——说了老王也不会信,恐怕还会把他送到精神科鉴定一下,干脆一推二五六:“我不知道啊,人是路上捡来的。”



老王脸皮直跳,顺着他的目光从视窗往下看了一眼,仿佛觉察出什么,两眼一眯,指着南山问:“那个长头髮的又是谁?”



褚桓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媳妇。”



老王听了,眼角跳得越发生动活泼,抽了口气,颤声问:“这个……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褚桓看着这边陲小镇人群来往,而老友面色红润,身体硬朗,一时间有点恍如隔世般地感慨万分,他想了想,周密地回答:“说不大清,好像也能算是捡来的。”



老王:“那他娘的是个男的!你当我瞎吗?”



“对啊,”褚桓莫名地说,“我也没说他是女的啊。”



老王面如心肌梗,驴拉磨似的在屋裏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摔了褚桓一脸:“胡闹!”



褚桓靠在破沙发坚硬的靠背上,伸长了腿拉了拉懒筋,露出一个包容老年人无理取闹的笑容,未置一词。



多年来,老王从来都是拿他毫无办法,最后洩愤般地一屁股坐在简单的床铺上,将人家招待所的床砸出了一声哀鸣。



老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裏,还没来得及点,就见褚桓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哎。”



老王没好气地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褚桓:“我这禁烟。”



说完,他还形似无辜地伸手一指窗外楼下。



老王“啪”一声将打火机按灭,沉默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盯着下面看了一会,突然伸出一隻手扣在褚桓肩上,皱着眉问:“他什么底细?你别给我闹着玩,这样的能长久吗?”



褚桓叹了口气:“我是闹着玩的人吗?”



根据老王对他的瞭解,褚桓小事上虽然没熘,大事上却真的从不儿戏。老王声色俱厉:“老褚死了以后真是没人管得了你了——你这是打算断子绝孙吗?”



褚桓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王:“笑什么,严肃点!”



“看不出您还挺传统,”褚桓摆摆手,“他们族裏有好多满地跑的小崽子,大家都巴不得过继一个给族长呢,没什么。”



老王盯着他看了片刻,褚桓气色不大好,但精神却不错,独臂男人沉默了片刻,他眼下对褚桓的要求是人好好的就行,至于私生活怎样……



“我听你刚才话裏话外的——他是族长?能跟你走吗?”



褚桓摸摸鼻子:“够呛。”



老王有点气结:“那你打算怎么样,在这穷乡僻壤躲一辈子?你先前不是答应我……”



“我会回去上班。”褚桓没什么负担地接话,“没事,有活幹活,没任务我就回家做饭,权当家住得远点。”



老王没见过这么玩的,震惊地看着他:“……飞机票没地方给你报销。”



褚桓毫无压力地说:“反正也不用我赚钱养家,月光正好。”



老王难以想像这种生活方式,把那根烟在手裏转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你也……太不靠谱了!”



褚桓嬉皮笑脸地沖他一伸手:“给我看看我俩外甥——还是外甥女?”



老王从身上摸出好几个手机来,从中掏出一个最不起眼的,调出照片递给褚桓,俩孩子,虽然都很小,但是能看得出长得不怎么像,异卵的双胞胎。



“粉衣服的那个是女孩,另一个是男孩。”老王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连一双外孙女都没顾上显摆,“你愿意找个伴,我觉得很欣慰,可为什么捨近求远非要费这么大的劲呢?”



“一儿一女能凑个‘好’了,哎真逗,哈喇子这么长……”



“褚桓!”



褚桓抬头看了他一眼:“找个近处的?行啊,你打算把你女婿劝退,换我上岗吗?”



老王先是一怔,随后看清了他眼睛裏的一点戏谑,顿感无力:“你这个不识好人心的王八蛋啊。”



褚桓把手机扔回老王怀裏,又歪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南山尽职尽责地把几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老兵带进“肯当鸡”裏面接受垃圾食品薰陶了,就扒着视窗沖他喊了一声:“我要上次老闆娘做的那碗土豆二米饭,放粗盐!”



南山远远地沖他挥挥手,示意听见了。



褚桓把窗户推开到最大,飞快地从老王兜裏摸出烟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上了一支,行云流水般地塞进自己嘴裏,一口气抽掉了半根,才在一片白烟后慢吞吞地开口说:“有时候你会发现,你所感觉到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你的切肤之痛,别人不痛不痒,你觉得通体舒畅,别人无知无觉,时间长了,你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你和别人并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裏。”



老王仔细打量着他,褚桓脸上的轮廓因为消瘦比以前更深刻了些,但是眼睛却很亮,不知道是不是倒映了烟头上的火。



“孤独不在乎你和多少人在一起,你要是心裏没有这种感觉,打一辈子光棍也自由得很,一分钟都不会觉得寂寞,你要是时时有这种胡思乱想,每天聚众/淫/乱也热闹不起来。”褚桓不徐不疾地说,“这是很可怕的你知道吗?任凭这种孤独走得太深,人会变得没有真实感。”



老王:“关于什么的真实感?”



“所有,”褚桓说,“人在丧失真实感之后才会思考什么是‘真实’,越思考就越觉得……你没法证明‘真实’的存在。”



老王神色严肃起来,怀疑褚桓脑子有病没治好。



褚桓余光瞥见南山把其他人留在饭店裏吃饭,自己拎着几个大食盒从“肯当鸡”裏走出来了,正往招待所的方向走来。



“所以有一天我发现有一个人肯帮我破除这种神经质的孤独感,并且卓有成效。他对我来说,就是我的支点,还有座标。”褚桓掐灭了烟,随手将烟灰缸塞进了沙发底下,打开了百叶窗上的排风扇,“别说只是多坐几次飞机,让我骑导弹去都是可以的。”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褚桓让过老王,给南山开了门,南山一进门就轻微地抽了一下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只是碍于老王在场,他没说什么,只是借着递外卖的动作,十分隐晦地瞪了褚桓一眼。



褚桓权当没看见,指着老王说:“这是我……嗯,我干爹。”



老王:“……”



老王干咳了一声,一瞬间有点卡壳,随即他回过神来,做出一副长辈的不苟言笑态度,对南山简单地点了个头:“你好。”



南山也十分措手不及,然而他虽然没见过世面,到底是族长,很快镇定了下来,客客气气地迎上老王略带评估的打量,打了招呼。



老王还是有点别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见南山走到他面前站定,操着一口已经流利了许多的汉语,郑重其事地说:“我叫南山,是‘离衣族’族长,以后褚桓在我这裏,不会受一点委屈,你放心。”



老王:“……”



他在和南山的大眼瞪小眼中,想起自己嫁女儿的经历,忽然莫名地对自家正派女婿产生了一点微妙的不满。



这种微妙一直保持到了当天傍晚,老王把褚桓交给他的人并一干步枪与均需用品都带走了,然后仿佛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他克制住了心裏酸水,大笔一挥给褚桓批了一个月的“婚假”。



褚桓目送着老王把人带上车,对一边的南山说:“我们干脆暂时不回族裏了,我赌你现在肯定能穿过边界,我带你出去……呃,这个……”



南山默不作声地用一把短刀把他方才塞进沙发缝裏的烟灰缸扒拉了出来,正充满谴责地看着他。



褚桓干笑了一声:“这是刚才那老头……”



南山一把揪过他的领子,在他领口仔细闻了一圈。



褚桓:“……抽的……”



后面狡辩在南山的逼视下自动静了音。



南山:“你这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养好了?”



褚桓喉咙微微磙动了一下,总觉得这么问的南山眼神有点不对劲。



南山抓着他的手渐紧,眸色渐深:“那你没想起……自己还欠我点什么吗?”



番外二



这是一条乡镇常见的土路,路边有树,还有排列得十分艺术的羊屎蛋,并无特异之处,除了格外的颠簸。



褚桓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车速原本并不快,他技术过硬,停得也很平稳,但即使这样,还是带起了扬尘三丈。



褚桓坐姿略有僵硬,他按下雨刷,刷了刷玻璃上的浮尘,扭过头问南山:“在这附近吗?”



车是老王留给褚桓开的,一部半旧的中档家用小型SUV。



南山这辈子乘坐过的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那辆行走山间四处漏风的大巴,这还是他第一次坐私家车——特别他坐在副驾驶,第一次能近距离地观察这种四个轮子的车是怎么开走的。



按理说,南山这个见了立拍得都会大惊小怪一番的人本应好好新鲜一下,但他此时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注意力半点都没有放在车上,一直在看着褚桓发呆。



褚桓只好重重地干咳了一声。



“嗯……”南山一激灵,黑亮的眼珠这才如梦方醒地转了个万变不离其宗的圈——从褚桓身上移开,上下左右移动一番,最后依然落回到褚桓身上,并且不肯再错开了,南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连忙清了清嗓子,“咳,你说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褚桓终于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捏住南山的下巴掰到一边:“你能别这么饥渴地盯着我看吗?”



南山立刻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这一回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只好游移不定地四处飘忽,飘着飘着,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提起,又似乎是怕被人发现,一察觉到,立刻又勉强压下,以示自己并没有忘形。



南山的头髮扎在身后,露出了鲜红似血的耳廓。他生动地给褚桓表演了一回什么叫做“面红耳赤”。



褚桓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的一张脸皮,没想到此时在小小的密闭空间裏,却不可避免地被南山传染了一身不自在,一时间竟有些尴尬起来,特别是他因为肌肉酸痛,一条大腿根部仿佛还在隐隐抽筋的情况下。



年轻人……某些方面实在不大好应付。



南山原本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的外面的世界,但是此时靠近边境,他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兴趣没有那么大了,比起外面,他反而是恋恋不捨地想在车裏多坐一会。尽管他被迫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但心裏知道褚桓就在身旁,他能听见褚桓的呼吸声,甚至仿佛能敏锐地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温度。



南山简直像中了什么毒似的,双脚从头天晚上开始,就没能落到地面上,始终是飘在棉花裏,深一脚浅一脚的,他正处于某种没有道理的亢奋中,褚桓无论做什么——哪怕只是稍微抬抬手,都好像能最大限度地搅动他的心绪。



而随着他心情躁动,反光镜上挂着的串珠和平安无事牌也跟着无风自动地晃荡了起来,车内仿佛有一股四处游走不肯停歇的气流,时而从褚桓的脸上与颈上蹭过。



褚桓被他无端蹭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怀疑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会再也无法面对各种风扇和鼓风机。



褚桓一把抓住南山的手腕,车裏的小风倏地散了:“行了,不准骚扰司机。”



南山不言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褚桓被他看得没脾气,解下自己的安全带,倾身在南山额头上亲了一下,伸长手臂越过他,顺手打开了那一侧的车门:“你不是一直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过边界……”



南山仿佛被按下了某个不能碰的开关,一把将褚桓拉了下来,方才已经散开的小风重新聚拢,形成了一大圈看不见的绳索,不知是有意是无意,把褚桓从头到尾绑了个结实。



守山人的确是个热情奔放的民族,哪怕他们的美人族长看起来很矜持。



褚桓:“……车门还开着呢,族长。”



南山硕果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把手往褚桓衣服裏伸,他只是仿佛食髓知味似的抱着褚桓腻歪了好一阵子,像个急着确认自己领地的动物,在褚桓身上闻来闻去,低声说:“你是我的了。”



褚桓第一次知道自己能这么招人喜欢,心裏一片温软,没有人不愿意被别人重视——何况是被南山这样的人视若珍宝。



当然,这个喜欢的方式和他预计的很有些差别……一想起这个,褚桓的心情又有些微妙。



褚桓好不容易从南山怀裏挣脱了出来,整了整衣服,尽量想把话题拉回到正经的方向:“你真的不下车看看吗?”



南山:“嗯,不用。”



褚桓有点诧异:“为什么?”



南山:“……因为已经过了。”



片刻后,他又仿佛有些赧然地低下头:“我……我刚才净顾着……唔,没注意。”



褚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道离衣族人世代无法跨越的边界,就在他们俩一个心情微妙,一个精神恍惚中莫名其妙地被抛在了身后。



“……走吧,我想办法给你办张身份证。”



南山本以为边界线附近的县城已经热闹得可怕了,直到走进真正的城市,才发现自己果然井底之蛙了。



他被充斥着整个耳朵的噪音惊吓了一回,继而被高耸林立的群楼广厦惊吓了一回,最后被机场裏熙熙攘攘满目的人头又惊吓了一回。



特别是他一回头,看见褚桓拿着一部路上买的手机,正用一种十分轻描淡写的语气给别人打电话:“嗯,好的,我带他去看您——哦,还可以,现在也不是节假日,我看人不是很多……”



人不是很多……



南山拉着褚桓一隻手,默默地让过一个横冲直撞从对面挤过来的人,感觉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有效的锻炼。



褚桓挂上电话:“喝饮料吗?”



南山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把钱塞进了自动贩售机裏——对,另一件让南山饱受惊吓的事就是褚桓的花钱如流水。



其实这也怪不得褚桓,因为南山发现这个鬼地方简直什么都要钱,喝水要钱,吃东西要钱,加油要钱,过路要钱,停车要钱,连上个山都要钱!



上一次褚桓带着俩小孩卖腊肉的时候,南山当时正满心陷落地,因此没有过多关注,此时他满脑子裏的物价水准还是腊肉两块钱一斤,情不自禁地会把路上花的每一分钱都换算成腊肉。



守山人战斗力爆棚,却不怎么讲究数学,数字太大了南山会有点算不过来,当然,十块钱以内还是不大成问题的。因此南山接过褚桓递来的饮料的时候,心裏很有压力地想:“唉,三斤腊肉。”



登了机,褚桓替南山系上安全带,忍了一路的南山终于忍不住问:“飞一次要花钱吗?”



褚桓:“要。”



南山:“多少斤……咳,多少钱?”



褚桓看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多少斤腊肉?千八百斤吧。”



南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没回过神来,好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前在这边生活,钱会不会经常不够花?”



其实完全不会,褚桓从不缺钱,他消费很低,一个人生活,吃穿十分能凑合,褚爱国也不用他管,每月最大的支出就是猫粮猫砂,花得远不如赚得多,除此以外,他名下还有两套房产,一辆很久没开过的车。



这些年,褚桓虽然没有仔细打理过财产,但也知道自己是不至于很穷的。



但他坏笑着对南山说:“那当然了,经常揭不开锅。”



南山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褚桓都穷得叮噹响了,还有什么好美的,只好得出这货在物质方面有点没心没肺的结论,一时间更替他发愁了。



外面的生存环境这样险恶,南山有点不想让褚桓回到这边,可他再不捨得,也不愿意违逆褚桓自己的想法。



飞机在守山人族长的忧愁中平稳地滑入了跑道,巨大的噪音和颠簸骤起,褚桓自然而然地握住南山搭在一侧的手,随即,失重感传来,窗外越来越远的地面终于把南山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本以为所谓“飞机”,是像小鸟一样从树梢上飞过去的,或者再厉害一点,能飞到鹰的高度,但他没想到,这白色的大铁鸟居然直沖着云霄直飞上去了,眼前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地下楼宇街道,全都看不见了。



南山耳朵裏还微有耳鸣,心有馀悸地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手心裏冒出一层冷汗,他前后张望了一番,只见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众人全都带着他理解不了的安之若素。



这时,一隻手忽然伸过来,打开他紧皱的眉头。



褚桓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幹嘛那么严肃?”



南山肃然回答:“太高了,人也太多了,万一掉下去,我恐怕接不住他们。”



褚桓快要笑疯了。



南山一直紧张到飞机彻底落地,期间,他心裏考虑了各种各样坠机的可能性,以及他的施救方案。



空乘打开舱门,一飞机无知无觉睡眼惺忪的乘客面带倦容地渐次走下来,还完全不知道他们这一路是有人护送的。



褚桓打了个盹,一觉醒来,已经把之前揭不开锅的玩笑忘了,一边寻找计程车,一边对南山说:“我的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一会我请个人来帮忙打扫,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他对这裏熟悉得很,在人潮和让人晕头转向的上下楼中头也不抬地带着南山往外走,整个人透着一股到家似的轻松,南山心裏忽然一动,手指攥紧了褚桓的手腕:“如果钱不够花……”



褚桓失笑:“怎么还记得这事呢?我是逗……”



南山拉住他,认认真真地说:“除了腊肉,还有别的能换钱吗?你上次说权杖上那块绿石头也可以的,对不对?”



褚桓愣住。



南山连忙摆手说:“没关系,别担心,那种石头应该还有,你在这边钱不够花不要紧,以后我帮你赚钱,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褚桓哑然良久,神色有些复杂地问:“那你打算养我吗?”



南山毫不犹豫地点头。



褚桓声音轻柔下来:“如果我回来工作,还要你倒贴钱,那我回来幹什么呢?”



“不知道。”南山坦然回答,“但你不是喜欢吗?”



只要是我喜欢的,不管是对是错、有没有道理,你都鼎力相助吗?



褚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头一次觉得他家族长有当昏君的潜质。



番外三



褚桓把车停在超市门口,下车买了一盒关东煮和一包牛奶,然后打开后备箱,把面露惊恐的小女孩从裏面拎出来,放在地上:“给,吃吧。”



小女孩只有一丁点大,站直了都高不过褚桓的大腿,她愣了半天,讷讷地把吃的东西接过去,闷闷地拿出贡丸咬了一口。



她大概是真饿了,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直到将一碗关东煮吃了个干干净净,才有点笨拙地用胖乎乎的爪子撕开牛奶吸管,不大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车上?”



褚桓在兜裏摸了好半天,摸出一个追踪用的简易信号发射器,他一抬手把那玩意贴在了小女孩脑门上,提起裤腿蹲下来:“咱刚五岁就学会离家出走了?你可真有能耐啊——多少年了,你还是第一个敢往我后背上贴追踪器的。”



小女孩闷闷不乐:“那你会把我遣送回去吗?”



这小丫头是老王的外孙女,小名叫明明。



老王有一对龙凤胎外孙,俩孩子不但长得不像,性格也天差地别,男孩很普通,爱玩爱闹,时而调皮捣蛋,但是大人教训了,他也听得进去,知道改,女孩却不知道在她妈肚子裏受了什么辐射,长成了一个小怪胎。



她智商明显高于同龄儿童,因此跟别人玩不到一起去,性格非常孤僻,也极端的不服管教,可能还有点慕强情结,反正亲生爹妈是全都降不住她,长到这么大,也就老王……还有褚桓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幹舅舅说话管用一点。



褚桓面无表情地问:“把你送回去,然后你再找别的机会跑?跟弟弟吵架,还不准你妈说,说两句就离家出走,你怎么那么大气性?你妈也骂了弟弟吧,人家怎么就虚心接受呢?”



明明低下头:“因为他是笨蛋。”



褚桓叹了口气,预感这丫头长大了是个刺头,于是拎起她的后领,用拎猫的姿势把她拎上了车:“唉,行吧,天才,我快赶不上航班了。”



明明坐在他的车裏,兴奋地在车裏左摇右摆:“褚桓舅舅,你能带我一起回你家吗?”



“坐好了,别乱动,我车裏没有儿童座椅,”褚桓瞥了她一眼,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知道机票需要用你的户口本吗?”



明明一愣,这个学龄前天才儿童明显没有这个常识:“那怎么办?”



褚桓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放心吧,你姥爷给你把票买了。”



明明大吃一惊:“我姥爷怎么发现的?”



“废话,你妈也知道。”褚桓继续打击着她,“你还觉得自己策划了一个多月的成功逃亡挺厉害?实话告诉你说吧,他们也就是对我比较放心,才放你瞎跑的。”



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立刻遭到了灭顶的冲撞。



特别是这些打击人的话来自人生偶像,明明感觉自己策划已久的、本该轰轰烈烈的离家出走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这个巨大的挫折让天才儿童难以承受。



褚桓这几年跟守山人的野孩子们打交道的时间长了,黑脸唱得越发得心应手,在这方面,他深得鲁格族长真传,现如今,连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花骨朵都怕他,褚桓打定主意给她一点教训,铁石心肠地任凭小女孩在旁边伤心欲绝,一路哭到了离衣族聚居地。



这几年,托当地经济发展的福,从县城到乡镇间的公路被大大地拓展了,车最远已经可以开到距离离衣族那条河不到四十裏的地方,剩下的路程哪怕没有马,徒步走也走到了,再也不用像当年褚桓初到此地的时候那样,披星戴月地骑马走好多天山路了。



而他到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南山已经牵着马在路口等他了。



只要褚桓回来,不管阴晴雨雪,南山都会风雨无阻地带着大白马来接他。



每次在路的尽头远远看见那熟悉的影子,褚桓都会觉得,“穷乡僻壤”与“风景名胜”对于他来说,差别就是一个南山。



明明仰望着南山和高头大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褚桓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叫舅妈。”



南山:“别瞎说——哪来的孩子?”



褚桓:“我干爹的外孙女,带她来玩两天,回头我上班再把她领回去。”



南山低下头,发现小姑娘正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



她长得细皮嫩肉,一身小洋装,还斜背着个兔子的小背包,跟族裏的大小猴子们简直不像一个物种,顿时,南山连声气都忍不住压低了些,唯恐动静大了吓着她。



他弯下腰,把声音放得极轻柔,沖明明伸出一隻手:“你想骑马吗?”



孤僻的明明不单不爱和同龄小朋友玩,对大人也很容易认生,然而非常奇异的,她居然初次见面,就觉得南山十分亲切,很快,她开开心心地坐在了“舅妈”的马上,把她那冷血无情的人生偶像抛在了脑后。



“你回来得正好,”南山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明明,一边对褚桓说,“昨天夜裏山门转过来了,守门人兄弟们都在,族裏正热闹着。”



褚桓一愣,随后他神色有点复杂地看了明明一眼,语焉不详地“哦”了一声。明明长得和她妈小时候有七八分像,褚桓不知道袁平看见她会作何感想。



这几年裏,袁平无数次地托褚桓替他带各种东西回去给他爸,自己却没有离开过河水半步,他冠冕堂皇地声称,自古以来,守门人从没有过过河,这是规矩。



可他们都知道,鲁格虽然为人冷漠,却并不是真的不近人情,沖他这便宜“儿子”尤其没有底线,袁平要回去看看,鲁格难道会阻止吗?



然而袁平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经不能完全算是个人了,想起故人亲朋,他总是近乡情怯。袁平请褚桓用手机拍过好几段他父亲的视频,每次拿到,都会整宿整宿地不释手,直到把手机电量耗干净,可回去的行程却被一拖再拖。



直到拖到再也没机会——他父亲年前去世了。



而果然不出所料,袁平一见到明明就愣住了。



明明却一扭头抱住了南山的大腿,把自己藏在南山身后,战战兢兢地只露出了一个头——并不是袁平长得很吓人,是他身后跟着的大蛇很吓人。



小绿一点瘦身减肥的意识都没有,在山这边还好,每次到那边碰到圣泉,它都仿佛久旱逢甘霖,要玩命地喝几个月,玩命地长几个月,现在,它的腰围已经从一根錶带长到了一根门柱。



再大一圈,它头上也差不多能顶个人了。



南山俯身把明明抱起来,让小女孩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转头对小绿说:“孩子怕你,别靠太近。”



小绿自觉作为一条蛇类,已是十分英俊潇洒,还是头一次因为相貌被人嫌弃,顿时颇受打击,它蔫耷耷地把大脑袋靠在了袁平的肩膀上。



袁平却毫无安慰它的心情,木呆呆地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小女孩,话都说不出整个的,一把拉住褚桓:“她……她……她是……”



“嗯,璐璐的女儿。”



袁平“啊”了一声,半晌,震惊的神色才缓缓尘埃落定,接着,他眉目低垂,让人看不清表情,似乎是有点落寞,又似乎只是茫然:“已经……有这么大了?”



褚桓被他说得突然也有点沧桑:“可不是么,都快上小学了。”



袁平沉默良久:“她……叫什么名字?喜欢玩什么?”



褚桓:“你幹嘛不自己去问问?”



袁平一愣,随即,只见褚桓抬头沖某个方向打了个招呼:“鲁格族长。”



袁平吃了一惊,不明原因地有一点心虚,他往鲁格的方向望去,鲁格却只是淡淡地沖褚桓点了个头,抬手将小绿召过去,深深地看了袁平一眼。



鲁格:“你要是想走,也不是不可以。”



当年南山有一点和河那边接触的意思,鲁格就大发雷霆,几乎要将守山人搅个天翻地覆。



现在,他却硬装作轻描淡写,对袁平做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让步。



说完,鲁格仿佛怕自己反悔一样,带着小绿转身走了。



袁平再顾不上和旧爱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毫不犹豫地撒丫子追了上去:“族长!”



谁也不知道袁平追上去跟鲁格说了什么,反正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就仿佛了断了尘缘一样,他只是笑嘻嘻地逗明明说了不少话,遭到了天才儿童从头髮丝到脚趾甲的鄙视后,又贱骨头似的给她烤了一条抹了蜂蜜的肉,从而赢得了该儿童廉价又肤浅的友谊。



从头到尾,他没有提过一句河那边的事,仿佛他从未去过。



明明从袁平那吃饱喝足,就将他抛弃了,又来折腾褚桓。



褚桓满脸倦容地把明明塞进族长家的小阁楼裏,往她床头一坐:“还要讲故事——你怎么那么多事啊祖宗?唉……从前,有一隻乌龟和一隻兔子……”



话音没落,明明就皱着眉开口打断了他:“褚桓舅舅,你觉得我的智商有困难吗?”



褚桓掐了掐眉心:“好吧——从前,有一个公主,妈死了跟爹过,爹是个老不休娶了后妈……”



明明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十分不满:“哼!”



褚桓的耐心彻底告罄:“从前有个小孩,天天不好好睡觉,总是闹着要听故事,所以有一天他就死了,好,讲完了,你可以睡觉了。”



明明感觉到了他无法言说的敷衍,使出杀手锏,嘴一扁,眼泪已经在眼眶裏乱转了。



“哎呀好好好,讲故事讲故事……”僵持了片刻,褚桓终于暴躁地妥协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崽子。”



可是讲些什么呢,褚桓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开口说:“嗯,从前,有一颗种子,它想长大,长成一个世界那么大,其中所有的规则——比如地球自传,万有引力,草是绿色的,糖是甜的等等,都是它制定的规则……”



他讲得明明不引人入胜,明明却越听越精神,半个小时以后,褚桓说得口干舌燥,一低头,发现她没有半点要合眼的意思,只好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最后,我们烧掉了那颗种子,好说完了,你睡觉吧。”



明明煞有介事地说:“我知道了,你在说宇宙大暴走的故事!”



褚桓:“……孩子,宇宙‘大暴走’是什么猎奇的手机游戏?”



明明大概是比别的孩子聪明,然而毕竟是个学龄前儿童,聪明也聪明得有限,只能从她听看电视偶然听来的隻言片语裏,搜肠刮肚地说:“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



“种子。”



“种子,”明明比比划划,“然后‘轰隆’一声,长成一个很大很大的……”



她再次词穷。



褚桓摘下眼镜擦了擦,轻声说:“宇宙。”



明明用力点头:“种子长成的宇宙也一直在长大呢!”



褚桓拉起被子,把她往裏面一塞,简单粗暴地说:“是啊,你真厉害,该睡觉了。”



他说完,抬腿就要走,明明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那我们生活在一颗种子裏吗?”



褚桓脚步一顿:“你猜呢?”



明明苦恼地思考了良久:“我们有可能生活在一颗种子外,也有可能生活在一颗种子裏,有可能生活在一颗好种子裏,也有可能生活在一颗坏种子裏,对吗?”



褚桓微微一挑眉,怀疑这孩子不合群的原因可能确实是因为智商超群。



明明越发困惑不解:“那我们在哪呢?”



“不知道,”褚桓轻声回答,“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哪里,明白吗?好的,我知道你不明白



——求求你了,赶紧好好睡觉吧。”



“我不敢睡,”明明扁扁嘴,“万一我在一颗坏种子裏可怎么办呢?”



褚桓迟疑良久,弯下腰对小女孩说:“如果某一秒,你不知道自己在哪,那么其实你在哪都是一样的,这时你就要过好这一秒,不要胡乱猜忌。但如果某一秒,你知道自己在一颗坏种子裏,那就不要欺骗自己,从这一秒开始,想方设法逃出去——嗯,我知道你还是不懂,所以这只是个故事,只有虫子才能生活在种子裏,睡吧。”



褚桓说完,轻轻地把自己的衬衫下摆从小女孩的手裏拿出来,替她关上了灯。



他讲故事的时候,窗外的叶笛乐声一直没停,直到褚桓关门出来,南山才放下叶子,转脸沖他一笑,递给褚桓一隻手。



只要不自欺欺人,每时每刻念念清明,那么——有我即不虚。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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